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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章 烽火橫琴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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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風夜放花千樹,更吹落,零泥裏。斜風細雨,杳杳鶯語亂。

橫琴江畔,棲檸帳中。芙蓉公主皓腕輕翻,手勢婉轉,好似春日彩蝶翻飛,映得葉縉眼花繚亂,伴著喉間沙啞涼音,竭力將自己的意願表達。葉縉微微笑著,偶爾會錯意,惹得姑娘跺足淺嗔怪。一時失語,葉縉撫掌大笑起來。如是暗夜,如斯戰營,兄妹二人,把酒淺斟,卻話巴山夜雨。

如此幾番,夜色漸濃,月華清皎,依稀可見天邊星星三三兩兩,須臾明滅。葉水芙打了個哈欠,有些疲憊,莞爾一笑,起身辭了兄長,步出帥帳。此前黃昏暮雨,入夜便添了幾分輕寒,葉縉起身,遞她一衫薄衣,似有些恍惚,有些遲疑,轉眼目光如水,纖手翻轉,道幾聲感激。

葉縉目送著她的背影,直至夜色中消失,方才嘆了口氣,步入帳中。

卻說那明澤被青弗支了出來,正欲回帳,卻見芙蓉公主亭亭而來,忙垂首,恭敬一聲,“公主安好。”葉水芙冷哼一聲,好似沒有看見他,徑自飄然而過,留他風中尷尬,良久,方才起身,向著那女子的背影,苦笑一聲,“這丫頭!”

黎明時分,不見太陽從雲端探出頭來,青弗便一如往常,來到公主金帳,欠身請安。不及擡頭,便見帳中侍女掀簾,淺笑盈盈,“青弗大人,公主昨夜去了將軍處,一夜未歸,大人不知否?”

青弗聞言,楞住,臉上竟現出幾分慍怒,拂袖嗔道,“丫頭胡來!”忽見那侍女變了臉色,自覺失言,揮手讓她下去。青弗有些生氣,心念道,雖是在山野長大,畢竟金枝玉葉,孤男寡女,怎可如此不拘禮數!正欲起身尋找,卻見明澤笑嘻嘻地過來,向他問安之後,附於耳邊,輕輕說得,“稟大人,崔錦娘之事辦妥。”聞言,青弗的眼中透出幾抹欣喜,隨即換上的是更加深重的淒然。他轉頭苦笑一聲,“如此甚好。”他閉眼,將那深重的淒然從心中剝落開去,縱然是鮮血淋漓,猶是硬生生撕去,不留一絲眷戀。

他皺眉,喃喃道,“公主也真是胡鬧了,年紀不小,夜裏怎可和將軍共處一帳?”

明澤聽罷,頓時疑惑起來,昨夜分明見芙蓉公主夜裏出帳,尚且問安一番,難道,昨夜是見了鬼不成?他擡頭疑惑道,“大人何出此言?昨夜我便見著公主向金帳而來,難道不在?”

此話一出,青弗頓時變了臉色,眼神驀地犀利起來,一手掀了帳簾,不顧身側侍女阻攔,硬是將公主金帳找了個底朝天,竟是不見人影。他攥了攥拳頭,心裏湧出不詳的預感,怎會如此,怎會如此?戰火彌漫,公主入夜不歸,若是出了什麽事,可如何是好?他閉眼,眼前便是棲檸王盛怒的神態,公主若是出事,自己也不用再回棲檸了吧!

聊陰小城,城主梅顧巖聽了江安之計,將聊陰四周所有草木一把火焚盡,棲檸大軍雖是兵多將廣,一時間卻難以兵臨城下。此番又聽聞,一隊兵士於下游早些渡江,繞於棲檸軍後,斷了糧道,雖是昨夜已經派軍前去打通,心裏尤是不安,聊陰小城,近在咫尺,久拖之下,恐非良策。

他於帳中踱步著,眉頭緊鎖,忽的冷笑一聲,口中喃喃念道,“江安,這次,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大難題。”又意味深長,轉瞬笑道,“你哪次不給我出難題?”望一眼壁上之圖,轉眼又望向眾人,問一句,“聊陰境況如何?”

將士中一人擺手,語氣輕蔑,“又能如何?那梅顧巖膽小如鼠,不及兵刃加身,早已自斷生路耳!”他擡手指著那戰地圖,目光睥睨,笑一聲,“昨日探子來報,梅顧巖早已備好滌舟,將城中百姓盡皆遷往新吾,”他輕撫下頷,冷笑一聲,“看來是,做好棄城的準備了。”

葉縉聽罷,目光一冷,臉上卻是微笑著,“混賬,遷出百姓?他倒是仁慈!”轉眼望向眾人,笑一聲,“這豈不是當我棲檸野蠻之士,殘忍毒辣,不得民心?”他忽的轉念一想,棲檸大軍雖是驍勇善戰,但棲檸王葉淮也熟知兵法,深知人心之向,天下之定,但凡棲檸軍過處,往往安撫居民,以仁義推之。此番聊陰遷民,實在是有些蹊蹺了。

沈吟之際,擡眼見一人面色凝重,眉頭緊鎖,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,正是副將楚尋。葉縉擡眼,“副將如何想此事?”

楚尋沈吟,目光炯炯,“末將認為,此事非比尋常。”他擡眼望向方才出言的將領,搖了搖頭,“驕兵必敗,此番對手並非只是梅顧巖,而是,”擡手指向戰地圖,用手圈了新吾,插了一支綠旗,指向綠旗上大大的“江”字,低聲一句,“江安,還有他的舊部,晏青松,韓奕。”他轉頭徐徐道,“縱然是主上威逼,江安也必然不是棄城逃亡之輩,梅顧巖雖是畏懼戰爭,但也不是不忠不義之人,焚盡城周三十裏,拖延時間,為的……恐怕不是棄城,遷出百姓吧!”目光忽的一凜,“況且,江安知道,聊陰不可棄,一棄,邊疆界限,便是定局,一棄,即便是不在戰場上殺他,東萊王震怒,江安也不必想能夠活著回去了!”

葉縉聽罷,目光一凜,大手驀地拍上桌子,“生死一戰,誰不盡力!”他轉頭,微微一笑,向著楚尋,“如此,甚好,正是某人的立功之際了。”暧昧一笑,“你的那枚棋子,想必此番,是該動了吧!”楚尋笑笑,拱手領命。此時,卻聽得帳外匆忙腳步聲傳來,青弗的聲音響起,滿是匆忙和不安,“將軍,公主昨夜可是回帳?”

葉縉聞言,眉頭一皺,有些不耐煩,“怎麽,青弗大人卻是連公主都照顧不周?”青弗此番真的是慌亂起來,顧不得聽出他言語中的諷刺之意,忙欠身焦急道,“昨夜公主不在金帳,遍尋不見。”一語既出,那葉縉忽的臉色慘白,一手遮了壁上戰地圖,眾人心知公主失蹤,若是有了閃失,無人擔得起,各自惴惴不安地望向葉縉,他擡手示意眾人稍等,掀了帳簾,急匆匆地向著金帳而來。

金帳之外,侍女出簾,青弗望眼,正是方才自己遇上的侍女,只見她恭敬行禮道,“將軍,青弗大人。”葉縉顧不得聽她啰嗦,大手一揮,轉頭問一聲,“公主呢?”那侍女掩面輕笑,朝帳內努努嘴,“昨夜彈琴久了,累著了,尚未晨起。”青弗聞言,大驚失色,瞪了一眼那侍女,她臉色露出驚恐的神色,有些無辜,低下了頭。青弗厲聲,“你方才,可不是這麽答我的。”轉頭向著葉縉,焦急道,“清晨我尋過金帳,公主確實不在。”

葉縉白了他一眼,掀開帳簾,不顧侍女阻攔,步入內中,青弗隨於其後,榻上紫紗羅帷,葉縉皺眉,一把掀開紫紗,卻見葉水芙面蒙紫紗,榻上酣睡,忽的驚起,望見葉縉和青弗,頓時目光淩亂,拉了被角,覆於身上,向後縮去,臉上滿是驚恐。葉縉不由得心頭怒起,一手扯了紗幔,將她全身蓋住,回頭咤一聲,“出去!”

此番光景,青弗雖是疑惑,更多的是尷尬,忙轉身離開。葉縉轉頭向著嚇壞了的水芙微微一笑,“莫怕,清晨打擾,是堂兄對不住你。”水芙喘了口氣,回過神來,尤是拍著胸脯,喉間發出沙啞的嗓音,她放下心來,眼裏噙滿笑意。葉縉見狀,心生憐愛,撫上她面上的紫紗,皺眉道,“怎麽,睡覺也戴著?”葉水芙有些驚恐,忙縮了回去,她垂下頭,眼裏似有點點淚花。葉縉一楞,心嘆一聲,原來天下女子,都在意容貌啊!心頭一動,又是一陣心酸。撫上堂妹的秀發,輕拍幾下,好言安慰幾句,心念帥帳議事,不好多待,便起身辭去了。

青弗等侯帳外,心裏雖是不平,卻更添疑惑,他清楚記得方才那侍女答話,公主在帥帳,方才自己尋遍金帳,榻上空空如也,不見公主身影,此番……他目光流轉,死死盯住方才的侍女,那侍女觸上他的目光,有些局促,低下頭去,搓弄著衣角。

青弗見狀,移開視線,看那女子樣貌,不像是說了謊話的樣子,心裏忽然泛起一絲不詳的預感,傳聞世間有一種術法,可以扭曲人們的記憶,難道……他心頭一冷,轉頭喚出藏於暗處的明澤,低低問一句,“方才可見公主回帳?”明澤搖搖頭。青弗身影頓時僵住,望一眼身後金帳,頭腦“嗡”地一聲炸開,竟是踉蹌一步,向後退去,明澤見狀,忙擔心地上前一扶。

葉縉出帳,瞥一眼面色蒼白的兩人,意味深長一句,“青弗大人,可是唯恐天下不亂啊!”喉間冷哼一聲,便是拂袖而去。明澤指著那遠去的背影,跺腳憤恨道,“呸呸!論輩分,那葉縉還得恭敬喚一聲,王叔呢!”青弗擡手制止,此時只是手腳冰涼著,不詳的預感如同暗夜降下般,將他籠罩。他勉強定了定心神,喘了口氣,回頭對著明澤,“大事,大事!生死一線!棋布中局,稍有不慎,我棲檸三萬大軍,湮滅為齏粉耳!”

明澤聽罷,大驚失色,知事件嚴重,觸摸大人的手,寒冷如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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